中宏網北京2月19日電 (記者 王鏡榕 視頻報道 張緯宇)聚焦“DeepSeek啟示——人工智能的全球化競合之道”主題,中宏論壇第五十八場在線研討會今天召開。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教授、創新研究中心主任/EMBA中心主任劉志迎應邀出席論壇并作了主題發言。
以下是劉志迎的發言。
春節期間,DeepSeek爆紅全球,絕不亞于ChatGPT問世時的關注度。去年下半年我一直在學習使用AI做學術研究、寫詩、做PPT,深感人工智能時代已經到來,給人類帶來的巨大福利。自DeepSeek上線,一直在嘗試各種對話,深感其功能強大。今天我們討論的是“DeepSeek啟示——人工智能的全球化競合之道”,我想聚焦其“開源模式”談幾點看法。
首先,什么是開源模式?
開源模式是一種分布式協作、技術開發和發行、開放共享、軟件許可、開放源代碼、開放社區等模式的總稱,也是通過開放源代碼允許用戶免費使用、修改和分發軟件,同時通過提供增值服務、技術支持、培訓或商業許可證等方式實現盈利的商業模式。比較典型的有Linux,由Google開發的移動操作系統Android,就是基于Linux內核,廣泛應用于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的開源模式。華為鴻蒙開源適配設備超4億臺,構建IoT生態。科大訊飛的平臺開放語音數據,構建語音技術開發生態,也是一種開源模式。開源模式是一種開放式創新系統,具有開放透明性、社區驅動性、盈利模式多樣性、創新的靈活性、用戶導向性和全球合作競爭性等特征,其商業模式也是多樣的,如開源平臺、資金籌措(眾籌)、基礎設施共享、開放創新(如寶潔C&D、海爾HOPE)、開源軟件和特斯拉電動汽車專利開源等模式。
其二,DeepSeek開源了什么?
一是開源了DeepSeek-R1模型。即2025年元月20日上線并開源,是一種高階推理模式,通過多步驟邏輯分析、上下文關聯和知識整合,可以生成更全面、吻合實際且結構化的回答。該模型在后訓練階段大規模使用了強化學習技術,在數學、代碼、自然語言處理等任務上,測評性能與OpenAI的GPT-o1模型正式版接近。二是開源了DeepSeek-V3模型。與DeepSeek-R1一樣,上線了包括訊飛開放平臺在內的多個平臺,可支持公有云API調用、一鍵部署專屬模型。三是開源了模型架構和訓練方法。DeepSeek使用專家混合架構MoE實現了更低的成本,有更高的效率,并明示了全部技術路線,吸引全球開發者參與技術迭代。DeepSeek并不是將全部技術完全無保留地對外開放。從商業角度和技術保護等方面考慮,通常會存在一定的限制。在開源的同時,可能對于某些核心算法的最底層實現細節、一些涉及商業機密的優化策略等不會完全公開。其開源的目的是推動行業發展,讓更多開發者基于其開源的基礎進行創新和二次開發,但還是會保留一部分技術作為企業自身的核心競爭力和商業優勢。
其三,DeepSeek開源的價值何在?
開放模型權重與訓練細節,可以形成低成本應用生態,API定價低至OpenAI的1/30,推動中小企業和開發者低成本集成AI能力。MoE架構革新視覺任務和跨模態能力開源,推動AI視覺領域從“單一模型”向“動態計算分配”轉型,降低企業部署成本。開源多樣參數規模和高效部署小模型,可以驗證了知識蒸餾技術的有效性,為行業提供從大模型到輕量化落地的完整路徑。公開訓練框架(如GRPO算法)、獎勵機制設計(準確性、格式、語言一致性獎勵)及冷啟動策略,推動學術界與工業界協作。提供模型調試工具鏈,支持開發者自定義優化。英偉達科學家Jim Fan評價DeepSeek為“開源領域最大黑馬”,踐行OpenAI最初的開放使命。國際媒體(如英國《金融時報》)認為其顛覆了“硬件至上”的AI發展邏輯,推動技術民主化。
引發了技術范式挑戰,證明算法優化可彌補硬件劣勢(如美國芯片限制下的效率提升),重構行業競爭規則。推動AI研發從“參數競賽”轉向“效率優先”,啟發對可持續技術路徑的探索。構建了新的AI生態并形成新的商業布局,通過“開源+低價API”吸引開發者,構建以DeepSeek為核心的技術生態,為后續增值服務(如企業定制、云服務)鋪路。加速全球AI應用落地,尤其在教育、金融、編程等垂直領域。DeepSeek的開源策略不僅涵蓋高性能模型(如R1、VL2),還通過技術透明化和生態協作推動行業進步。
DeepSeek的開源核心價值在于技術普惠,以低成本、高效率賦能全球開發者;生態共建,通過開源社區加速AGI技術探索;戰略卡位,在全球化AI競合中確立中國企業的技術話語權。
其四,競合是一種趨勢嗎?
DeepSeek作為中國AI領域的代表性企業,其崛起不僅體現了技術創新的突破,更深刻反映了全球化背景下人工智能產業的競爭與合作邏輯。通過技術路徑選擇、開源生態構建、商業模式創新及地緣博弈等多維度策略,DeepSeek正在重塑全球AI競合格局。
一是重大技術突破。DeepSeek效率優先重構行業規則,通過技術創新實現了“低成本、高性能”的突破,挑戰了傳統AI研發的“高投入、高算力”模式。實現了架構創新,降低了算力需求,成本僅為OpenAI的1%。硬件限制倒逼算法優化,美國芯片出口限制反而推動中國技術人員通過軟件優化彌補硬件差距,在相同芯片條件下,其模型推理效率提升20-50倍。以路徑創造打破路徑依賴,證明“參數規模競賽”并非唯一方向,效率優化可能成為未來AI發展的主流路徑,引發行業對技術范式的反思。二是明智選擇開源戰略。生態構建與全球協作,通過開源模型和低價API構建了全球化技術生態。降低行業門檻為初創企業和小團隊提供了開發應用機會,推動AI技術普及。倒逼國際AI巨頭開放,Meta、OpenAI等閉源企業不得不被迫加速技術迭代或調整商業模式。最重要的是大幅提升AI領域中國技術話語權提升,中國可能從技術跟隨者轉變為標準制定者,甚至影響AI倫理與政策框架,對提振中國科技自立自強信心具有重要意義。三是地緣博弈。中美競賽與全球格局重塑,DeepSeek崛起暴露了技術制裁的局限性,并推動全球AI權力結構多極化;制裁倒逼創新,美國芯片限制意外加速中國企業在算法和架構上的突破;市場與資本再平衡,DeepSeek的突破性創新還引發全球資本對中國AI企業的關注,可能減少美國在全球AI投資中的份額。四是商業模式。價格戰與生態閉環,DeepSeek通過“開源+增值服務”模式沖擊傳統商業化路徑;低價策略顛覆市場,免費AI助手和低價API直接沖擊ChatGPT等付費產品,迫使行業重新平衡技術投入與商業回報;數據反哺與生態閉環,用戶使用開源模型產生的數據反饋可優化模型性能,形成“技術迭代-應用擴展-數據積累”的良性循環;垂直領域滲透加快,在數學推理、代碼生成等場景的優勢,加速AI向教育、金融等高價值領域落地,搶占細分市場;分化了全球技術陣營,開源生態可能分裂為“中美兩大陣營”,形成不同的技術標準和倫理體系,類似冷戰時期的太空競賽。五是競合未來情境。挑戰與協同路徑,DeepSeek技術突破揭示了全球化AI競合的復雜性。從競爭維度看,技術封鎖可能加劇,美國或出臺新制裁限制中國AI產品使用,同時加大對本土企業的研發投入;從合作空間看,開源社區仍可能成為跨國協作的橋梁,通過全球開發者可以共同優化模型或探索倫理治理框架,從倫理與安全挑戰看,開源可能加劇技術濫用風險,需平衡開放與監管,歐洲多國已對DeepSeek的數據隱私提出質疑。
總之,DeepSeek開源實踐案例表明,全球化AI競爭已從單一技術比拼轉向“底層技術+商業模式”的開放創新生態綜合較量。其通過開源協作與成本優勢打破壟斷,同時以地緣博弈加速技術多極化,為發展中國家參與全球AI競爭提供了新路徑。未來,AI產業的競合將更依賴于技術普惠性、生態包容性與政策靈活性的協同,而非單純的技術霸權爭奪。這一趨勢或將推動全球AI治理體系從“零和博弈”向“共生共贏”演進。更證明了全球技術開放合作競爭能夠為人類帶來更大的福利。技術民主化思想將打破技術民族主義的狹隘意識。
其五,為什么要在技術民主化下實現全球競合
技術民主化思想最早由安德魯·芬伯格(Andrew Feenberg)提出,他認為,“我們正在進入一個以泛化的技術為特征的新時代,這些技術以非常難以意料的方式影響著我們。”認為技術總是凝結成一系列“技術代碼”。這一概念是芬伯格技術民主化理論的源頭。技術民主化以公眾參與和技術普惠為核心,主張通過多元主體協作消解技術霸權。其強調在技術設計、決策和管理中引入民主機制。要讓邊緣群體參與技術設計,具體實施包括方案論證、專家選擇、代理機制等民主化樣式,目的在于平衡市場壟斷與公眾利益,但面臨利益集團干擾和烏托邦困境。
“技術民族主義”最早源自羅伯特·萊克(Robert Reich)發表的論文,論述了美日經濟競爭背景下美國應該警惕日本對美國技術的復制行為,并采取強硬措施保護美國在技術領域處于金字塔頂端的地位。保羅·斯通曼(Paul Stoneman)對技術民族主義的解釋認為,技術民族主義將技術創新直接與國家安全政策和經濟發展關聯,技術作為國家安全的最基本條件,只有完成技術本土化才能夠實現國家富強。
技術民主化強調公眾賦權,設計主體從技術精英轉向普通民眾,許多開源3D打印設計模型在網絡上共享,任何人都可以下載這些模型,然后使用3D打印機將其打印出來。技術民族主義以政府為核心行動者,通過政策工具(如出口管制、研發補貼)實現技術主權。技術民主化需要全球化協作,依賴開放的知識共享機制,但現實中易受民族主義政策沖擊,形成實施障礙。技術民族主義呈現逆全球化特征,新型技術民族主義限制跨國技術流動,甚至制裁第三國企業;美國通過《2022芯片與科學法案》(簡稱“芯片法案”)等構建排他性技術聯盟。技術民主化追求包容性發展,通過降低技術門檻促進社會平等,但可能犧牲效率,導致質量波動和安全風險。技術民族主義的目標具有競爭性,防御性類型(如中國芯片自主)側重技術追趕,進攻性類型(如美國對華為制裁)旨在維持技術霸權。技術民主化是社會本位的技術治理改革,而技術民族主義是國家本位的技術競爭策略。二者在數字時代形成張力,前者試圖在技術壟斷中開辟民主化路徑(如開源運動),后者推動技術陣營化(如中美半導體脫鉤),這種矛盾將長期影響全球技術秩序演變。
提出技術民主化下的全球競合關系,是指在技術民主化大趨勢下,保持既競爭又合作的關系,即在強調技術的排他性和所有權特性的基礎上,實現技術的商業化共享。既保持技術創新的原動力(核心技術所有權的商業價值),又保證技術為社會大眾所享用,堅決反對技術民族主義者利用技術優勢威脅別國付費享用新技術。在互聯網時代尤其是人類進入到了人工智能新時代,通過開源引入大眾參與技術設計、決策以及運行管理等民主機制,可以消解技術霸權,使技術更多地體現大眾的意志或利益訴求,通過多種途徑實現技術的民主化發展,促進社會的公平和包容性發展。DeepSeek開源既是技術理想主義的體現,也是深思熟慮的商業戰略,意義不僅在于技術共享,更在于通過開放生態加速AGI進程、建立行業影響力,并為未來的商業化鋪路,若能有效執行,可能幫助DeepSeek在全球AI競爭中占據優勢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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